●对床夜语卷五
阮嗣宗《咏怀》云:“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丘墓蔽山冈,万代同一时。千秋万岁後,荣名安所之!”可谓混贵贱之殊,尽死生之变。老杜云:“五侯与蝼蚁,同尽随丘墟。”则简而妙矣。又刘越石《答卢谌》云:“何以赠子,竭心公朝。”老杜《送严武》云:“公若登台辅,临危莫爱身。”鲍照《东武吟》云:“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老杜《哭严仆射》云:“素幔随流水,归舟返旧京。老亲如夙昔,部曲异平生。”善用古者自不同。若“丈人试静听,贱子请具陈”,则又用鲍明远“主人且勿喧,贱子歌一言”之句。又“身轻一岛过”,亦用张景阳诗。张诗云:“人生海内,忽如鸟过目。”
左太冲《咏史》云:“吾希段干木,偃息藩魏君。吾慕鲁仲连,谈笑却秦军。”皮日休《七爱》云:“吾爱房与杜,贫贱共联步。”又云:“吾爱李太尉,崛起定中原。”仿前诗也。
罗隐《陇头水》云:“借问陇头水,年年恨何事?全疑呜咽声,中有征人泪。”于濆云:“借问陇头水,终年恨何事?深疑呜咽声,中有征人泪。”所赋同,造语同,未有议其非者,今人则岂无剽窃之疑。又如皇甫冉诗云:“巫峡见巴东,迢迢出半空。云藏神女馆,雨到楚王宫。朝暮泉声落,寒暄树色同。清猿不可听,偏在九霄中。”李端云:“巫山十二峰,皆在碧虚中。回合云藏日,霏微雨带风。猿声寒过水,树色暮连空。愁向高唐望,清秋见楚宫。”句意亦同。
宋玉《高唐赋》云:“昔楚襄王与玉游於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独有云气。王曰:‘此何气也?’玉对曰:‘昔先王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又《神女赋》云:“襄王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五寝,梦与神女遇。”详其所赋,则神女初幸於怀,再幸於襄,其诬蔑亦甚矣。流传未泯,凡此山之片云滴雨,皆受可疑之谤,神果有知,则亦必抱长愤於沈冥恍惚之间也。于濆有诗云:“何山无朝云,彼云亦悠扬。何山无暮雨,彼雨亦苍茫。宋玉恃才者,凭虚构高唐。自重文赋名,荒淫归楚襄。峨峨十峰,永作妖鬼乡。”或可以泄此愤之万一也。
常建《吊王将军墓》云:“嫖姚北伐时,深入强千里。战馀落日黄,军败鼓声死。尝闻汉飞将,可夺单于垒。今与山鬼邻,残兵哭辽水。”哀之至矣。第二联尤妙。祖咏有《夕次辅田店》诗,亦与前格相类,诗云:“前路入郑郊,向经百馀里。马烦时欲歇,客归程未已。落日桑柘阴,遥村烟火起。西还不遑宿,中夜渡京水。”秀整而韵不缓,且曲尽旅行之意。咏又有“风帘摇竹影,秋雨带虫声”。又“远树低苍垒,孤山出草城”。亦钱郎之亚也。
“既老又不全,始得离边城。一枝假枯木,步步向南行。去时日一百,来时一月程。常恐道路旁,掩弃狐兔茔。所愿死乡里,到日不愿生。闻此哀怨词,念念不忍听。惜无异人术,倏忽具尔形。”右赵微明《回军跛者》之诗,只读起句,不必看题目,亦必知为此诗矣。所谓“去时日一百,来时一月程”,则前月行军之速,今日被疾而归,曲见於此。又“所愿死乡里,到日不愿生”,百世之下,诵之犹惨然,其时可知也。结句用事尤著题,且有不尽之哀。卢纶《逢病军人》诗云:“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蓬鬓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气入金疮。”驱驾虽未及前,而凄苦之意,殆无以过,起句亦盖。
刘沧《咸阳》云:“渭水故都秦二世,咸阳秋草汉诸陵。”唐彦谦《蒲津河亭》云:“烟横博望乘槎水,日上文五避雨陵。”论句法则刘不及唐,然序怀感之意,得讽兴之体,则刘诗胜。若崔曙《登望仙台》云:“三晋云山皆北向,二陵风雨自东来。”思优柔而语益健矣。刘沧下联云:“天空绝塞闻边雁,叶尽孤村见夜灯。”视许浑“高树有风闻夜磬,远山无月见秋灯”,尤为工妥。王荆公“已无船舫犹闻笛,远有楼台只见灯”之句,必自此联出也。
刘湾《云南行》云:“妻行求死夫,父行求死子。”且丧乱之世,妻倚夫而苟生,父恃子而送死者,今皆先其身而夭,则鳏寡孤独,失其所矣。但词伤於直。潘安仁《关中》诗云:“肝脑涂地,白骨交衢。夫行妻寡,父出子孤。”亦欠包涵之工。
潘安仁《悼亡》云:“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悲有馀而意无尽。江文通拟之云:“明月入绮窗,仿佛想蕙质。”工於述者也。白乐天用之云:“手携稚子夜归院,月冷房空不见人。”又任彦升《哭人》云:“宁知安歌日,非君撤瑟辰。”白乐天亦用之云:“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
白乐天《杨柳枝》云:“陶令门前四五树,亚夫营里百千条。何以东都正二月,黄金枝映洛阳桥。”刘禹锡云:“金谷园中莺乱啼,铜驼陌上好风吹。城东桃李须臾尽,争似垂杨无限时。”张祜云;“凝碧池边敛翠眉,景阳楼下绾青丝。那胜妃子朝元阁,玉手和烟弄一枝。”薛能云:“和风烟树九重城,夹路春阴十万营。惟向边头不堪望,一株憔悴少人行。”三诗皆仿白,独薛能一首变为凄楚耳。李商隐亦有二绝,立意颇新。其词云:“暂凭尊酒送无憀,莫损愁眉与细腰。人世死前唯有别,春风争拟惜长条。”“含烟惹雾每依依万绪千条拂落晖。为报行人休尽折,半留相送半迎归。”
商隐别有《柳枝词》,味共序,柳枝乃商隐从昆让山邻家之女,因悦商隐《燕台诗》,遂通其约,且以後三日为期。会友人盗商隐卧装先去,不果留,嗣後竟为他人所有。诗中所谓“嘉瓜引蔓长,碧玉冰寒浆。东陵虽五色,不忍值牙香”,非不忍也,不果也。若“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又“如何湖上望,只是见鸳鸯”,亦惜其不终遇之意。
商隐诗:“斗鸡回玉勒,融麝暖金釭。玳瑁明珠阁,琉璃冰酒缸。”七言云:“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采树转灯珠错落,绣檀回枕玉雕锼。”金玉采绣,排比成句,乃知号“至宝丹”者,不独王禹玉也。
刘长卿有《湘中纪行》十诗,《花石潭》有云:“水色淡如空,山光复相映。”《浮石濑》云:“秋色照萧湘,月明闻荡桨。”《横龙渡》云:“乱声沙上石,倒影云中树。”皆胜语也。他如“天光映波动,月影随江流”,又“入夜翠微里,千峰明一灯”,又“潮气和楚云,夕阳映江树”,又“卷帘高楼上,万里看日落”,词妙气逸,如生马不为疆络所掣,读之使人飘飘然有凭虚御风之意。谓其思锐才窄者,不亦诬矣。
刘长卿《王昭君歌》云:“自矜骄艳色,不顾丹青人。那知粉绘能相负,却使容华翻悮身。上马辞君嫁骄虏,玉颜对君啼不语。北风雁急浮云秋,万里独见黄河流。纤腰不复汉宫宠,双蛾长向胡天愁。琵琶弦中苦调多,萧萧羌笛声相和。谁怜一曲传乐府,能使千秋伤绮罗。”《铜雀台》尾句云:“春风不逐君王去,草色年年旧宫路。宫中歌舞已浮云,空指行人来往处。”皆反覆包蓄,得古风体。他如:“朔风萧萧动枯草,旌旂猎猎榆关道。汉月何曾照客愁,胡笳只解催人老。”又:“横笛能留孤客愁,绿波澹澹如不流。商声寥亮羽声苦,江天寂历江枫秋。”如此等作,尤不可以五言掩其美。
郑谷《鹧鸪》诗云:“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不用钩辀格磔等字,而鹧鸪之意自见,善咏物者也。人惟传其《海棠》一联耳。又有句云:“潮来无别浦,木落见他山。”李洞有“楼高惊雨阔,木落觉城空”,非不佳,但“惊”“觉”两字失於有意,不若谷诗之自在。然谷他作,多卑弱无气。
张祜《公子》诗云:“红粉美人擎酒劝,锦衣年少臂鹰随。”公子之富贵可知已。顾况云:“双镫悬金缕鹘飞,长衫刺雪生犀束。”不过形容其车马衣服之盛耳。然末句云:“入门不肯自升堂,美人扶踏金阶月。”气象不侔矣。雍陶云:“金鞭留当谁家酒,拂柳穿花信马归。”公子岂空囊而出耶?若改“留”字为“戏”字,犹可也。
唐人咏太和公主还宫诗极多,惟李频一联最佳,词云:“禁花半老曾攀树,宫女多非旧识人。”其他五言如“河声入峡急,地势出关低”,“秋尽虫声急,夜深山雨重”,可与十才子并驱。
李赞皇《桂花曲》云:“仙女侍,董双成,桂殿夜凉吹玉笙。曲终却从仙官去,万户千门空月明。”钱起云:“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虽词约而深,不出前意也。赞皇诗,人少知之,而钱以此名世,亦可见幸不幸耳。
“马上相逢久,人中欲认难。”“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皆唐人会故人之诗也。久别倏逢之意,宛然在目,想而味之,情融神会,殆如直述。前辈谓唐人行旅聚散之作,最能感动人意,信非虚语。戴叔伦亦有“岁月不可问,山川何处来”,意稍露而气益畅,无愧於前也。
诗用生字,自是一病。苟欲用之,要使一句之意,尽於此字上见工,方为稳帖。如唐人“走月逆行云”,“芙蓉抱香死”,“笠卸晚峰阴”,“秋雨慢琴弦”,“松凉夏健人”,“逆”字“抱”字“卸”字“慢”字“健”字,皆生字也,自下得不觉。
戎昱诗云:“远客归去来,在家贫亦好。”乐天云:“始知为客苦,不及在家贫。”唐僧善生云:“纵然为客乐,争似在家贫。”皆本古诗“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太折亦有“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唐僧澹交《写真》诗云:“图形期自见,自见却伤神。已是梦中梦,更逢身外身。水花凝幻质,墨采聚空尘。堪笑予兼尔,俱为未了人。”或称其了死生,齐物我。予谓此诗谓之不著题,不可也。若论见识,则譬犹盲者之捕蝉耳,求其声尚不可得,况其形乎?清尚《哭僧》诗云:“水流元在海,月落不离天。”斯可以言悟。
张乔多有好绝句,《河湟旧卒》云:“少年随将讨河湟,白首清时返故乡。十万汉家零落尽,独吹边曲向残阳。”《渔父》云:“首戴圆荷发不梳,叶舟为宅水为居。沙头聚看人如市,钓得澄江一尺鱼。”不独“城锁东风十五桥”之句也。又:“兄弟江南身塞北,雁飞犹自半年馀。夜来因得还乡梦,起读前秋转海书。”亦籍牧之亚。
“情新因意胜,意胜逐情新。”上官仪诗也。王驾有“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後全无叶底花”,脱胎工矣。人以为此格自驾始,非也。或又谓为荆公所作,亦非也。
“鸽坠霜毛落定僧”,“寒将发定衣”,“坐石鸟疑死”,又“萤入定僧衣”,非衲子亲历此境,不能道也。若“万里八九月,一身西北风”,“七千里外一家住,十二峰前独自行”,行脚之作也。上联则沈佺期“五湖三亩宅,万里一归人”,下联则柳子厚“一十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
“枫根支酒瓮,鹤虱落琴床。”贯休诗也。“鹤虱”两字,未有人用。又“童子念经深竹里,猕猴拾虱夕阳中”,亦生。
唐僧诗,除皎然灵彻三两辈外,馀者率皆衰败不可救,盖气宇不宏而见闻不广也。今择其稍胜者数联於后。清塞云:“丛桑山店迥,孤烛海船深。”“寒扉关雨气,风叶隐钟音。”“饥鼠缘危壁,寒狸出坏坟。”齐己云:“只有照壁月,更无吹叶风。”(《听泉》)“湘水泻秋碧,古风吹太清。”(《听琴》)贯休云:“好山行恐尽,流水语相随。”“壑风吹磬断,杉露滴花开。”子兰云:“疏钟摇雨脚,积水浸云容。”怀浦云:“月没栖禽动,霜晴冻叶飞。”亦足以见其清苦之致。
景文,亦良士也,掇拾古人前後歌诗句语,评品颇当,汇而成帙,名之曰《对床夜语》。缅想金玉良友,清宵霏屑,悠然不碍日出事,非筹夜者之一奇观乎?则其为人脱略无滞留,诚得张弛之宜也。若曰供长日展玩,岂其宜哉?用是敢翻梓不废。时正德十六年八月十五日太学生江阴陈沐新之识。
景文号药庄,钱塘人,南宋太学生,尝与高菊磵姜白石诸人游。咸淳丙寅,同叶李萧规等上书底贾似道,似道以泥金饰斋扁事罪之,分窜琼州。其行诣卓然,殆陈东欧阳澈之流,非如江湖诗人,仅以风雅自命而已。所著《夜语》一编,词约理胜,深得说诗之旨。景定间,南康冯去非为之序,谆谆以名节相勉,景文卒亦不负其言,斯可谓之知己矣。历岁浸久,渐泯其传,杭人鲜有能举其姓氏者。予因取家塾旧钞,正以前明活字印本,梓而行之。盖亦惟其人,不徒以其言也。景文当元世祖时,程钜夫奉诏求贤,与赵孟頫同荐于朝,授江浙儒学提举,不赴,後以子拱为无锡教授,遂即邑之茅场里居焉。故其行事,略见于《无锡流寓志》。近钱唐厉孝廉鹗笺《绝妙好词》,则云以程钜夫荐,擢江浙儒学提举,转长兴丞,有《药庄废稿》。当别有所据。予所见林鬳斋集中《题范蟾文诗稿》一律云:“研玩新编比碎金,知君风月满清襟。才高欲进竿头步,兴到还磨盾鼻吟。字有三千何日奏,稿留五七已年深。汉廷射策无苏李,千载《河梁》是正音。”范盖以武资请解,故有竿头盾鼻一联云。乾隆壬辰十月十日,古歙鲍廷博识於知不足斋。
对床夜语
附錄:
對床夜語五卷(大理寺卿陸錫熊家藏本)
宋范晞文撰晞文字景文號葯莊錢塘人太學生咸淳丙寅同葉李蕭規等上書劾賈似道似道文致其泥金飾齋匾事竄瓊州元世祖時程鉅夫薦晞文及趙孟頫於朝孟頫應詔卽出晞文迄不受職流寓無錫以終是編成於景定中皆論詩之語其間如論曹植七哀詩但知古者未拘音韻而不能通古韻之所以然故轉以魏文帝詩押橫字入陽部阮籍詩押嗟字入歌部爲疑論杜甫律詩拗字謂執以爲例則盡成死法不知唐律雙拗單拗平仄相救實有定規非以意爲出入論古人某句本某句而於劉灣雲南行妻行求死夫父行求死子句不知本漢華容夫人歌亦或不盡得根源至於議王安石誤以皇甫冉詩爲杜詩其說是矣而李端蕪城懷古詩則誤執才調集刪本指爲絶句王維送邱爲下第詩則誤以爲沈佺期作亦不能無所舛訛其推重許渾而力排李商隱尤非公論然當南宋季年詩道凌夷之日獨能排習尙之乖如曰四靈倡唐詩者也就而求其工者趙紫芝也然具眼猶以爲未盡者葢惜其立志未高而止於姚賈也學者闖其閫奥闢而廣之猶懼其失乃尖纎淺易萬喙一聲牢不可破曰此四靈體也其植根固其流波漫日就衰壞不復振起宗之者反所以累之也又曰今之以詩鳴者不曰四靈則曰晚唐文章與時高下晚唐爲何時耶其所見實在江湖諸人上故沿波討源頗能探索漢魏六朝唐人舊法於詩學多所發明云(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九十五·集部四十八·詩文評類一)
對床夜語
范晞文(字景文;號藥莊) (南宋) 撰
部:集 類:詩文評類 屬:
參考資料:(《四庫大辭典》)
五卷。宋范晞文撰。范晞文,字景文,号药庄,钱塘(今杭州)人,生卒年不详。太学生,咸淳二年(1266),同叶李萧规等上书弹劾贾似道。元世祖时,程钜夫荐晞文及赵孟頫于朝。孟頫应诏即出,晞文终不受职,流寓无锡以卒。著有《药庄废稿》、《对床夜话》。是书成于景定中,皆论诗之语。前有冯去非序。其论诗宗旨略同嚴羽,先标榜盛唐,推崇杜甫,并及《诗经》、《楚辞》、两汉与魏晋,而鄙薄晚唐,强调要“运思写心”,“情融神会”。还提出“景无情不发,情无景不生”的关于诗歌情景关系的重要观点,主张“诗在意远”。同时,较尖锐地抨击了南宋末年的“四灵体”,称:“其植根固,其流波漫,日就衰坏,不复振起,宗之者反所以累之”,其所见实在江湖派诸人之上,故能沿波讨源,颇能探索汉、魏、六朝、唐人旧法,于诗学多所发明。有《知不足斋》本、八千卷楼有淡生堂本、武林往哲遗著本、《四库全书》本、《历代诗话续编》本、《丛书集成初编》本等。
范晞文
【晞文字景文號葯莊錢唐人太學生理宗時與葉李上書詆賈似道竄瓊州入元以程鉅夫薦擢江浙儒學提舉轉長興丞有葯莊廢稿乂對牀夜話五巻馮深居序】(四庫全書·集部·詞曲類·詞選之屬·絕妙好詞箋卷六)